那男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擤了鼻涕沾到手上,竟也没用手帕,全不顾形象地往脚底下抹;而那幼童浑身脏兮兮乱糟糟,嘴巴张得很大,也在哭。
孩子尖细的哭声穿透力很强,江行听着有点不舒服,心想阿摇小时候还是太乖了,何曾这么哭过,让他心烦?
如今要是让他应付这么个闹腾的孩子,江行是万万接受不了了。
男子面上声泪俱下,说话却很清楚: “大家伙来评评理啊!滕四小姐从前流落在外,同小人有了夫妻之实,还生了这么大个孩子。如今滕四小姐被找回来了,要许给皇家,马上就把我们爷俩抛在街头,做她的千金小姐去啦!”
江行捕捉到重点。
滕四小姐,不就是要嫁给大皇子的那个吗?
这人逻辑清晰口齿伶俐,装得悲伤,眼中毫无痛色,江行暗自思忖,心想果然是装的。但光论年龄事迹,确实能和顺国公府的四小姐对得上。
四周有人打抱不平: “这滕四小姐怎能这样!”
“这么大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当娘的多狠的心啊!”
“果然是家大业大,欺负我们平头百姓啊!”
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人只占少数。一听什么“国公府”,什么“皇室”,他们个个都如同正义的卫士一般,对这些享受特权的人大批特批,以此来立下自己“弱势”、“善良”的光伟形象。
不过所谓公义,从来不是哪方声音大,就站在哪一方的。
那国公府的人眼看事态严重,已然急了,怒骂道: “你胡诌什么?我们四小姐清清白白,谁知道你这野种是跟谁生的?”
男子愈发可怜,嘴上不依不饶道: “若非亲生,你们怎么不敢让滕四小姐出来?因为你们知道,他们长得有八分相像,就是亲母子!所以你们不敢,你们怕她一出来,就把谣言坐实了!”
群众们叽叽喳喳: “是啊,有本事让四小姐出来!”
“长得像不像,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四小姐怎么躲在里面,像缩头乌龟一样?”
江行暗嗤。
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小姐,岂是旁人想看就能看到的?真是异想天开。
再说了,滕四小姐正是待嫁之身,嫁的还是皇家,又怎么会轻易抛头露面?
果然,那滕家的人气得浑身发抖,但这男子实在伶牙俐齿,几个人七嘴八舌,竟然说不过他。无奈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直接把人架走,只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男子张牙舞爪: “我要去报官!你们国公府黑了心肠,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看热闹越来越大,江行摇头,不想再看下去。
无非就是那点子事儿,没什么好看的。他默默离去,转角瞥见一人鬼鬼祟祟,似乎在偷窥。
江行好奇:好好的,人家看热闹都上去看,独他一人在偷窥?当真奇了。
江行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身边,出声: “这位兄台……”
“啊!”
那人被吓了一大跳,惊诧得几乎要蹦起来。江行也被他的动作吓到,心想有这么夸张吗……
“怎么是你?”
那人拍拍胸脯,平复下来,又是一惊: “江行?!”
江行看清楚他的脸,也惊: “宋正?你不是在姑苏卖鸟吗?”
“不卖鸟了。”宋正答, “生意做大,来汴京卖花了。”
江行一噎,心说怎么还是花鸟鱼虫一类……这么多年过去,宋正就算生活不济,骨子里却仍然不改纨绔本色啊。
但生意做大总归是好事。江行喜道: “不错嘛,你小子还有点经商天赋!哎,你在这儿干嘛呢?看热闹的话,为什么不凑上去看,看得清楚些?”
宋正支支吾吾。
江行心知其中有隐情,连忙伸手把人拉到了一边。他见四下无人,才敢问: “你这是怎么了?”
宋正抿唇,欲言又止道: “……那人是我爹。”
江行没反应过来: “谁?”
“国公府门前撒泼打滚那个,是我爹宋达睿。”宋正一半嫌恶一半羞愧, “他被我姐姐赶出来了。”
江行久违地想起多年前,宋正姐姐宋招儿来书院的情形。
当时确实有说过,宋正的父亲在外面勾搭上了一个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还生了个男孩——那位千金,莫不就是滕四小姐?
而那个哭得凄厉的小孩,应该就是那位小公子了。
江行一言难尽: “这还真是……”
宋正叹气: “我走之后,我姐姐用了些手段,把我爹名声搞坏了。遇上三年一度官员大考核,我爹不过关,被罢了官。”
江行有点心虚。
当时他在吏部处理公务的时候,确实在册子上见过一位姓宋的官员。
这人为官三年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政绩来,递到他手里的册子上还特意注明了一句“私德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