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小声辩解道:
“不是的,师姐,我只是觉得谢仙君的这个法子其实也并非不可行。
若是我们当真能寻到仙山蓬莱的踪迹,摘取一株‘爻华’仙草,师姐岂不是可以少受许多的零碎苦楚?”
卓清潭淡淡道:“既是传说,便是虚无缥缈的传闻,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否则又与庸人自扰何异?”
安罗浮小声道:“可是,师姐的伤势又如何是好?光靠身体自行温养灵脉,待到痊愈之时,还不知要耗时多少年岁呢。
人之一世,不过匆匆百年,师姐本是仙门百家中最有望得道飞升的天才这几多岁月,旁人蹉跎得起,师姐你如何蹉跎得起?”
卓清潭正色的偏头看向他,轻叹一声。
“罗浮,我此生从未有过得道飞升的奢念。位列仙班,登临九天,这些于我而言不过是些虚渺妄言,以后不要再提了。至于我的灵脉之伤”
她洒脱的笑了笑,神态一派明朗肆意。
“只要人是活的,伤便迟早会有痊愈的一天,这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说来我已习惯,倒没什么所谓。”
谢予辞此时已经调整好先前险些失控的情绪,他正好听到她这句话,调转过头来,语气平静的道:
“人就算是活着,也是分诸多活法。虽然都是活着,但顶天立地、御剑天涯、身强力健的活着,亦或是病弱不堪、缠绵病痛、病骨支离的活着,这二者还是有区别的。”
卓清潭无声的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安罗浮已经重重点头,应和道:
“——谢仙君这话说得有理,所以我们绝不能轻易放弃寻找仙山蓬莱!只是”
他蹙眉再次发问:“这些上古传闻,当真不是无稽之谈吗?”
谢予辞淡淡道:“诸多仙山传闻,而今看来虽是上古奇谈,但并非无稽之谈。便是只有一线生机,亦不应该轻言放弃,万般皆有迹可循,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
说起来,如今现存的海外三大仙山,其实他先前的日子便已经找到过两座了。
他曾经以瀛洲盛产的几种仙果和仙草“盏琰”,酿制出了一味佳酿,名曰“忆追思”。
——而此酿“忆追思”,亦在当初的破月小筑,曾被他用于卓清潭身上一次。
只不过当时也不知究竟是晚风急凛,亦或还是仙酿力劲总之事后还害得卓清潭感染风寒,反复发热了许多天,事后多少令他有些懊恼。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如何取舍
谢予辞也曾经找到过方丈的踪迹。
还记得那次,他曾在方丈采集到了几株名曰“丹惑”的仙草,带回破月小筑中的倚凇居,给病中的卓清潭闻之,助其益气润肺。
而三大仙山中,便也只有当年他最为熟悉的蓬莱却始终令他遍寻不到仙迹。
但是万事万物,既有存在之理,便必有迹可循。
他相信,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安罗浮亦郑重点头,道:“没错,即便是再难,我亦要试上一试,说不定仙山蓬莱当真便被我找到了呢?
师姐,你也不必相劝,便是将那四海踏遍,我亦要为你求来一株‘爻华’。”
说来让人无奈,蓬莱曾被她施法拘在岱舆旁边三十里外的海上。
上面仙草灵药琳琅满地,她都不曾投瞩过片刻的视线。
但是而今,消失不见蓬莱上一株普普通通的仙草“爻华”,却成了此生能救她这个凡人性命的东西。
一饮一啄,皆为果报。
卓清潭心知,安罗浮因为当日她受戒受刑蒙难之时未能及时相助,因此心里一直有心结。
若是此结不能解开,怕是今后都要成为他心底的一个疙瘩,于他修行无益。
她定定看了他一瞬,放缓语气道:“罗浮,世间诸事具有各自的缘法。端虚宫诸多心法,万变不离其宗,那便是要固守本心,心无杂陈。
很多事,你若不能释然放下,便始终纠结于心,无法堪破己身,于修行大为不利。”
安罗浮却缓缓摇头,沉声道:“师姐,或许罗浮的想法有些自私,枉顾师父和你多年教诲。
但是我却始终觉得,若此生无法守护自己的家人,便是修为再高深精进又有何用途?
修为固然不能轻忽,但这世间再没什么东西,能比至亲至爱之人的安危更加重要了。”
卓清潭定定看着他,神色怔忪。
就连谢予辞闻言亦是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看向两米开外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的面容虽然稚嫩,但眼中透漏的光芒却格外的炙热而坚持。
谢予辞忽然极轻笑了笑,这个小家伙,虽然有时候迂腐了些,但却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
倒也没有枉费她师姐处处为他着想,一番拳拳爱护之意。
卓清潭忽而从头顶帷帽长长垂坠而下的云纱里伸出一只纤长的骨感分明的手,轻轻搭在安罗浮紧紧攥住佩剑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