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燃到尽头,季沉宣独自坐了一会,从沙发里起身,萧池连忙屏息敛气,拿目光追着他,季沉宣走到门口,突然回过身——
糟糕,他发现我了?!
萧池绷紧了头皮,两只手垂在身侧,不知该握拳好还是放松好,所幸对方只是回到书桌前拿起文件夹。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季沉宣拿文件的手不小心碰到电脑,骤然顿住——他明明已经关机很久了,怎么还有温度?
“有贼进来?!”季沉宣脸色微变,“安娜怎么没报警?”
书房的灯光被调到最大,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终于朝萧池藏身的角落走过来。
被发现了——
萧池紧张地心头怦怦跳,不等对方先动手,他一把掀开帘子,两人同时暴露在对方眼中!
“萧池!”季沉宣震惊后被狂喜充斥,忍不住上前去抓他的手。
萧池下意识后退,后背撞上落地窗,被季沉宣双手堵在墙角。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季沉宣声音带着颤,瞬也不瞬地死死盯住他,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萧池动了动嘴唇,回望他的眼神五味陈杂:“我,我不是你期望的那个萧池。”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惊喜从眼底一点点褪色,季沉宣沉默不语地望着他半晌,哑声道,“那你是谁?那个疯子教授已死多年的儿子?”
萧池皱了皱眉,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不知该反驳哪一点,良久,才默默道:“或许吧。”
季沉宣冷静下来,紧紧盯住他的双瞳:“我和他的对话,你其实都听见了,对吗?”
萧池低着头,有些惴惴地捏住衣角:“……听见了一些。”
“那你为什么还要受他的摆布?你还不明白吗?他是在拿你当试验品,你不过是他植入的一段虚假的记忆!”季沉宣蓦然拔高了声音:“还是说,你觉得你从这个身体里复活了?”
萧池混乱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很乱,很模糊,现在已经越来越模糊了,我不知道该相信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究竟算不算个‘人’?或者真的如你所说,我只不过一段记忆,被人为顽固地拘在这个壳子里……出车祸后的记忆都是别人的,或者都是编造的……我不是什么明星,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个,已死之人……”
季沉宣默然,试探着道:“你不要再回去找萧瑞那个疯子了,我找人联系了几个权威教授,他们也许……”
“你想‘杀死’我,对吗?”萧池突然道,“你想把我的记忆挪出去,把你的‘萧池’放出来,对吗?”
季沉宣凝视着他:“你早已死去多年,我如何能再‘杀死’你?”
萧池咬住嘴唇,失魂落魄般晃了晃,他脸色苍白,微弱地笑了笑:“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能感觉到……他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部:“他在里面,他想出来,他很痛苦……”
他的手又挪到自己左胸,那里正在不正常地跳动。
季沉宣深深闭上眼,呼吸窒住了,心口一蜇一蜇的闷痛,他突然发了恨,恨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教授,恨占据了萧池身体的“幽灵”,更恨自己,面对眼前的困境无能为力!
“天亮了。”萧池忽然扭头看着窗外,东方的天际已经亮起一线灰白,那抹光亮开始蔓延,渐渐驱散了黎明的黑暗。
季沉宣蹙眉看着他:“难道你要回去找那个疯子?让他再给你编造一段虚假的记忆,把你变成他想象里的儿子?自欺欺人一样活着?”
萧池摸了摸滚烫的后颈,淡淡笑了:“你放心吧,我会把你的‘萧池’还给你的,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你能帮我吗?”
季沉宣狐疑道:“什么意思?”
“我想去把《心魔》这部戏拍完,还有最后一段就要杀青了,该有始有终。”萧池回头凝望着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倘若这个世上还有最后一件东西能证明我的存在,不论如何,至少在这部电影里,我曾来过。”
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心魔”。
※※※
盛夏的日光伏在稀薄的云彩里,锲而不舍地灼烫着每一寸土地。
扑面而来的热浪在空气中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世界仿佛被一股酷热的肃静笼罩。
季沉宣驱车,带萧池前往摄影棚,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无话。
他的余光从后视镜观察着萧池,后者只是呆呆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像一只笼中的鸟雀。
摄影棚里,工作组早早到位了,见到萧池,纷纷上前打招呼,恭喜他拿到百鸣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
萧池只是客气地笑笑,他知道,那个奖不是他的。
“今天还有最后几个镜头就杀青了,可别拿了奖就松懈哦!”导演来到他身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萧池用力点头:“好。”
停车坪。
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