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佛陀第一次出游迦毗罗城,第一次触碰到新生。
青年的指尖轻轻一颤,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才一个月,并未显怀,什么都感受不到。但卫檀生却不自觉倾身贴了上去,眼前好像莲花绽放,鲜净可爱。
他抬起如玉的脸,面色迟疑。
这便是生,与死相对。
思及,他有些嫉妒,眸光一暗,却又有些欢喜,但最终欢喜还是战胜妒意。
指尖探入衣摆之中,掠过她平坦的小腹,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新生的美妙与俗世的欢喜,不由得扬起了抹笑意,眉眼宛若一弯朗月。
“翠翠,我与你有女儿了。”
若是从现在算起,等到她出生或许是年末。
卫檀生甚至能想象出来,到时候帝京漫天的白,又贴满了红,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守岁、祭瘟神,换门神,用乌金纸剪上许许多多的蚂蚱、蝴蝶,为她俩戴上满头的“闹嚷嚷”。
年岁再大一些的时候,他便能牵着她一起去拜年了,她留的鬓发想来已能垂在额前,能系上大红的缯绳。
翠翠会在屋里等着他们父女二人,他们一家人,一起烧着小炉,饮下屠苏酒。
他幼时的磨喝乐或许还在,过两天他便去找找看。
这俗世的欢喜,他并不讨厌,甚至反应过来后,高兴得忍不住溢出些笑意。
如此一来,她定不会再离开他,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卫檀生握住她的手,嘴角上扬,仰视着床上的她,像是痴痴地凝望着自己的佛。
慈悲
惜翠能感受到,卫檀生身上那鲜明的不似作假的喜悦之情。
但也是因为这喜悦之情, 才让她更不愿与他对视。
眼神, 有时候可以暴露出很多的想法。
惜翠提起了腰间垂落的被褥, 尽量平静地,露出抹笑,说,“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
交握着的双手紧了一紧。
他虽然不通七情六欲, 但从小就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早早地便能根据对方细微的神情变化,判断出他人的情绪, 从而为自己争取最有利的条件。
指尖尚存的温热,慢慢地冷下来。
不过, 卫檀生却什么也没说,不仅没说,反倒还是垂眸颌首微笑, “好,翠翠你好好休息。”
再替她细致地盖好了被褥, 慢慢地转出了屋里。
将锦被拉到头顶盖上,惜翠舒了一口气,手却不由自主地也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现在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知道是该去还是该留。但她必须要尽快拿个决断出来,再它还未成长,在她还没有被孕激素影响, 对它生出更深厚的感情之前。
得知她怀孕之后,卫府上下都纷纷表示出极大的欢欣之情来。
卫家子嗣单薄,得到这消息后,就连卫宗林也过问了一句,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些笑意,对卫杨氏道,“你回头到库房去,把我那件虢石的枕屏取来,给翠娘送过去,她有孕在身,不能着凉。”
这虢石的屏风是卫宗林珍藏,没想到他竟会这般轻易送了出去,卫杨氏意外的同时却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我想着,快入夏了,倒时候天气热了,也不能总让她憋在屋子里,少不得要出去纳凉,到时候我吩咐下去,叫人把那些轻榻、遮风的小屏都准备齐全了。”
卫宗林叹道,“若翠娘这一胎能生个儿子便再好不过,檀奴这般聪颖,若这孩子将来能得他半分的聪慧,日后也好替我卫家争光。”
卫杨氏笑道,“这还没出生呢,你便想这么远了?”
主人们高兴了,底下做事的丫鬟小厮们也高兴。眼见阖府上下都围绕着二房转,孙氏不免也有些眼热,但她却是知道,自己之前已经行错了一着,在子嗣这等大事上,却是不敢再继续犯浑。
黄氏担心惜翠头一次怀孕会害怕,也常常过来陪她说上一些过来人的经验。她二人都是个多病身,在这事上,没人比她更通晓。
已经达成了最终攻略任务,只要补全最后郁郁而终的结局就行了,不用再勾搭纪康平,面对黄氏时,惜翠也松了口气。
只是,黄氏的好心终究是白费了,她已经做好了不打算要这个孩子的决定。
能生不能养,不如在它没有意识之前,尽早地结束。
海棠一向是听她的话的,但在这事上却和她有了相反的意见。
“娘子,这药是虎狼之药,你这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一副药喝下去,就算不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也要为你自己的身子想想。”
惜翠摇摇头。
她知道这事没办法和其他人解释,不过她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动摇。
海棠看拗不过她,没办法只能听从了她吩咐,悄悄地弄来一副打胎的药,在厨下煎好了端上来。
捧着药汁,海棠犹未死心,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若是喝下去了,便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娘子可想好了到时候要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