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有个姊姊。娘曾告诉过他,当时她捡到她时,他身旁还有个女婴儿。只是她实在穷苦,无力负担两个孩子,只能抱走了他。
后来,娘亲终于辗转寻得他生父生母,却还是没有他那个姊姊的消息。
他那个姊姊,已是不知所踪了。那时候,正值寒冬腊月里,恐怕不是冻死了,就是被什么饥肠辘辘的野兽叼了去罢。
他也未曾怪过娘亲,娘肯抱来他抚养至今,顾小秋已是感激。至于那个未曾谋面的姊姊,他只有在夜晚,才会偶尔梦见。
梦里是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笑着称呼他为小秋,拉着他一起走过大街小巷。
再一看到面前的女人,那阵疲倦不知为何散去了不少,心头的阴霾难得放晴,顾小秋收敛心神,歉疚地说,“抱歉,叫娘子久等。”
惜翠道:“也不是很久。”
他母亲病重,惜翠知道他心情不好,她倒是想安慰两句。但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作罢,选择留给了他一人安静的空间,没有多打扰。
顾小秋刚回来,身上带着些药味儿,生怕将病气过给她,他行了一礼,下去梳洗。
临走前,没忘记说,“我刚刚已吩咐过厨下,待会儿娘子可先用饭。”
等顾小秋梳洗完毕出来,却看见了完整无好,明显没动过的一桌子菜。
再往前看,却看见惜翠正看着窗外的月亮,明亮皎洁的一轮。
吩咐仆役将小桌移到窗下,顾小秋走到惜翠身旁,问,“娘子怎么不用饭?”
惜翠回头看是他,说道,“我不习惯一个人提前用饭。”
这话确实没有骗他,毕竟她也不饿,用不着一个人提前吃。如果她提前用了,到时候,顾小秋定要吃她的剩菜。
顾小秋他自己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着心头翻起一阵久违的暖意。
“今日十五,若娘子不嫌弃,可愿同小秋一起用膳?”
惜翠点头,隐隐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来。
菜色很简单,两人吃得都很慢,没什么话,只任凭月色默默流淌。
这很像他想象中的家。
顾小秋握紧了筷子,心想。
一家人将桌摆在院子里或是窗下,一起就着月色纳凉吃饭,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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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卫府上,丫鬟正缓缓地踩着月影,退出了主屋。
“郎君已经歇下了,勿要大声惊扰了郎君。”
左右叮嘱了一番之后,几个小丫鬟悄悄地离去。
月色照入帘栊,清辉漫洒。
梳妆台前的琉璃镜,已换作了另一面。
在鸾鸟纹的琉璃镜前正坐着个女人,“她”衣着大红的织金上襦,雪白的缃裙,乌发披散着。从后看,个子格外得高挑,肩膀也比旁的女人更宽一些。
镜中映出的人,两弯黛眉似春日远山,鼻梁高而挺直,唇上细细地搽了些口脂,唇色丹晖。一双眼,眼角微微垂下,如琉璃镜上的丹凤一般,顾盼之间,勾人心魄。
而此时,那比其他女人更大的,骨节凸起的手,正伸入裙间。裙间正被什么撑起了一个可怖的形状。
身上紧贴着肌肤的衣裙,仿佛还残留着她离去前的温度,就像她未曾失约,陪在他身侧,就像他紧密相抱着她,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处。
“嗯……哈……翠翠。”
“她”难耐地微昂起脸,露出下颌硬朗的线条,脖颈上的喉结来回滑动着。那双绀青的眼中,泛着薄润的水光,不知是情欲还是泪。
他重新打扮了一番,如今不丑了。
——他如今不丑了,他如今那般得好看。
“翠翠。”他眼角微红地呻吟。
她会不会怜惜于他?
她究竟何时回来?
突如其来的惶惶不安如潮水涌来,他几乎无法忍受。
作女人打扮的青年,更像那柔美的闭目观音,眼睫一颤,通红的眼眶中滚出一滴泪,口中同时吐出邪淫、绮语、恶语和嗔恚。
倨傲中又藏着深深的卑微。
“荡·妇。”
呕吐
用过晚膳后, 得知惜翠要在在这儿留宿,顾小秋并不惊讶。
别院中本就有特地为她安排的住处,每日都有人洒扫,将小桌撤去, 他亲自起身送惜翠回房。
见惜翠没有召他一同入睡的意思,顾小秋低声道:“若有什么事,娘子不妨叫我一声, 我便在外间守着。”
惜翠停下脚步, 触碰上她的视线, 顾小秋又低下了眼,形容谦卑。
惜翠道:“我并未将你当作下人看待,你也不需要在外面守着。”
顾小秋的所作所为,让她有些无奈。别说她根本没把他当下人看待,就是她真的有这个意思,她也绝不会同意他守在外面。
屋外多了个男人守夜,她睡也睡得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