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正经起来:“你也才二十多岁,虽然修为颇高,还未成仙,便也脱离不了这俗世人间。你师父成亲这样的大事,不回去实在有违人伦,你说对不对?”
石犀直直地看着他,并未答应。
他不想回去。
许先生知道他无法拒绝,他必须要回去,轻轻叹道:“去罢。我同你先生说了,已经同意了,是先生们体恤你。”
石犀离开前瞥了一眼帘子后面,似乎要从里面揪出什么,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冷冷的,不心甘情愿地应了一声。
谢长明走出来,对许先生道:“我会在深渊沸腾前回来。”
许先生没有看他,听到脚步渐行渐远,门被推开又合上,撑开伞,雨水被抖落,一切一切俗世的声音似乎离他都很远。
屋里很安静,连呼吸声都是轻的。
许先生终于可以松懈下来,那些玩笑、刻薄、斗志、探究的欲望,连同精气神,都在此时此刻一股脑的消失了,只余一副皮囊。
又有人推开门,走到许先生的身边,她的嗓音轻轻的,很温和,满是担心:“先生,你别难过。那又不是他。”
关于这些,许先生一贯是不告诉她这些的,但一直住在一起,也没刻意避开。而青姑自小观察细致,心思又深,也不知道将这些猜出多少。
许先生似乎勉强撑出一股气:“我知道的。青姑,我知道。”
他顿了顿,咬住牙:“我只想割下他的头,叫他别再用那人的样貌欺骗世人。”
欺骗他。
那句话像是尖刀一般锋利,发誓要刺穿世间所有的虚妄,用血肉当成祭奠。
青姑陪了他一会,又想起炉上熬着的药,要看着,否则掌握不好火候,熬出的药效不好,只能不放心地出门。
许先生听到她出门的声音,整个人都垮下去了,疲惫得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方才的一切都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半晌后,只是轻轻呢喃了一句。
“师兄。”
谢长明回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走在路上,想,不能让石犀再回来了。
石犀对小长明鸟的仇怨没有由来,无迹可寻,却又恨之入骨。即使现在还未做出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谢长明停下脚步,走到路边的长仙树树林里。三年前,盛流玉买下这些树是为了遮阳,现在它们长得很好了,与书院别的景致融为一体。
谢长明想了想,打开人间与魔界的通道,召出几具化成白骨的骷髅。
那些白骨渐渐丰盈,慢慢长出属于人的血肉,只是没有皮肤覆盖,暗沉的血凝在表面,随时要沁出来。
它们的眼睛依旧是空洞洞的,没有灵魂,完全是一团强行凝聚起的血肉,只能听从吩咐。
如果有小长明鸟的幻术,那么想必可以轻易地为它们覆盖上皮肤,它们会和人一模一样,谁也分辨不出差别。
可谢长明会用这些魔族的法术,却永远不会让盛流玉看到。
谢长明打了一下响指,树叶上陡然落下几滴雨水。
那些人形魔物循声抬头,用没有眼珠的眼眶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眶,似乎还在渴求着什么。
谢长明付出了驱使它们的代价,然后递上一枚冷铁的碎片,属于石犀碎掉的那把剑。
这样的东西,用来看护小长明鸟不合适,阻止石犀却能拿来一用。
谢长明吩咐它们:“看着石犀。别让他出燕城。”
现在的世道不太好,很糟糕。
谢长明有时会想念从前。
那时的小百岁鸟是很小的一只,没有必须瞒着它的秘密,可以放在身边,实时保护。
而现在却不能这么做了。
某些时候,谢长明也会想要把小长明鸟关在一个狭窄的、可以随身携带的笼子里,就像从前那样。
但他知道鸟是不能被放在笼子里养的,他也不想小长明鸟变成鸟的模样,而不能以人的模样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述的心态。
所以谢长明将这个笼子变得很大很大,大到足够小长明鸟可以在笼子里做一切想要的、喜欢的事,却会将所有会对小长明鸟造成伤害的人或物都排除在外。
第二日,谢长明已经请好了假,有事出门。
盛流玉要一起去。
大概是上次说过要保护谢长明,盛流玉要履行承诺。
谢长明答应,而是道:“不是找鸟,没什么危险。”
那是找什么?
盛流玉不知道,也没问,只是反问了一句:“当真没有危险?”
“当真。”
盛流玉信了。
他总是会相信谢长明。
谢长明离开那日天气很好,日光和煦,一切都是温暖的,是鸟喜欢的季节,是即使是没有被精心照料也不会很难受的日子。
直到谢长明离开的第七天,又下了一日春雨,在天黑前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