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喟叹,文字上的记录与案例,远不能展现出一个复杂矛盾的人。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程御冷漠的表情才有些松动。
他两指夹过名片,没有看,只打量对方。
陆含璟的驼色风衣外套早被扔在一旁,他身上只穿着简约的衬衣,个子极高,肩背与上臂的肌肉撑起了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结实臂膀上缚着深色袖箍,将他浑身的侵略感压下三分,更显出禁欲气质来。
一双眼睛格外瞩目,瞳色是近似于黑的深蓝,如同深海般看不透其中情绪。
天边的晚霞映在他眼中,形成冰火交融的奇异景观。
“陆。含。璟。”
程御蹙着眉重复,那唇柔软苍白,只唇缝间透出一丝血色,一字一顿,将来人的名字玩弄于唇舌之间,忽而粲然一笑。
那一刻,黄毛的痛哭声、自远而近的警鸣声和人群中的惊呼声尽数如潮退般隐匿。
自认眼高于顶的陆含璟下意识停了呼吸,满心竟然都只有眼前人的一声轻哂。
“原来是你。”
书中说陆含璟是游走在非洲草原上的杀手狐,极会伪装,表面上斯文大度,可一旦出手,绝对招招狠厉,见血封喉。
程御还没有领教过陆含璟真正动手的那一面,但看他受无妄之灾一同被拎来派出所,却仍保持一派绅士模样,确实可以称得上“斯文大度”。
值班警察还在忙着解决更早的街头械斗事件,两人暂时被冷落,排排坐在桌前。
在这种情况下,陆含璟似乎还试图继续刚才的社交。
程御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动。
“手套不干净,就不握了。”
声音冷淡,态度嚣张。
他还记着对方不愿卖《麦田里的守望者》,害得自己花大价钱才抢下那幅画。
就他所知,陆含璟一开始拍下这幅画,单纯只是为了提供一个拍卖会上的展品,以此打入完全陌生的江城社交圈。他对梁琼与画作主人的私下关系一概不知,因此而获得梁琼青睐,本就是误打误撞,原文里甚至说了——
“这个男人生就得天独厚,当他想做什么事情时,便是上天也在为他谋私。”
也就是说,陆含璟不卖他,就是单纯不想卖他而已。
陆含璟定定地看着程御精致的侧颜,好几秒钟,才道:“我哪里得罪了程总吗?”
没记错的话,方才他是帮了忙的。
但程御就是这么小气,陆含璟本就是站在他对立面的人,更何况头回接触就让自己吃了闭门羹,他甚至都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视线落在桌上的沙漏,黄色的细砂粒沉在最底下,玻璃边界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冰冷又夺目。
一个沙漏都比自己有意思?
陆含璟视线未移,却朝桌面伸出手。
“啪”的一声。
桌上的沙漏被调转上下,底座触及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细沙簌簌而下,程御眼睫一颤,像被惊扰到的鸟雀腾空而起。
男人收回手,再次开口:“程总真的不愿意搭理我吗?”
这话说得极为露骨,以书中所谓的陆含璟的行事作风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句多余的逼问。
勾起了程御的一些好奇。
程御这才抬眼看他。
这是这么久以来,除了在街上的初遇,程御第二回拿正眼看他。
“画。”
他的眼神直白而坦然,陆含璟先是一怔,随即才意识到,程御是在解释自己的态度。
因为回绝了他买画的邀约,所以才不乐意搭理自己。
听起来是很有因果逻辑,但作为一个掌握庞大家族事业的成年男人,这样的行为又实在是任性。
这种性格的人,应该是被爱意娇养长大的,不像是世家培养继承人的做法。若以这种姿态面对险恶商场,真的不会被人随意拆吃入腹吗?
如果让他吃个教训,也不知道会不会哭。
陆含璟不合时宜地想着。
“是我错。”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包容笑意,唇角拉起弧度,意味深长,“作为赔罪,下周拍卖的城东那块地,我知道程总想要,我不与你争,怎么样?”
明明只是初来江城,陆含璟就有这般的说话底气,这个男人,属实是习惯了与权势作伴,即使是在许诺退让,也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程御心里暗自嘲讽,好自傲的人。
城东那块地很有赌头。如今还是荒凉近郊,只是近来有传闻说市政府即将向东搬迁,若传闻是真,那城东的地就是实打实的香饽饽。
剧情中原主也是花大价钱拿下的,其中当然也有陆含璟设障的缘故。
陆含璟压根没打算要那块地,但知道程家对此势在必得,故意叫价,目的就是让程氏集团元气大伤。
程御知道剧本,市中心东迁是个假消息,城东那块地注定会砸在手里,拿高价拍下的程氏也遭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