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但是我讨厌夜莺。”威廉说,“我恨我的姓氏。”
可能因为对方是迈克尔,那位被所有人孤立却又敬畏的迈克尔。也可能因为迈克尔初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就是以拯救者的姿态。总之,威廉信任他,向他坦白了从未向其他人坦白的心声:
“我不想为不懂欣赏的国王歌唱,被镶金戴银的人造小鸟替代。更不想用心头血供养玫瑰花,却被人轻易挥霍。我宁可做莫里斯·梅特林克笔下的青鸟,生得自由,死得其所。”
“《夜莺与玫瑰》?”迈克尔知道威廉在说什么,可是他有不同的角度,“王尔德对鸟类的习性一无所知。夜莺中雄鸟才有优美的歌喉,而非作家臆想中的雌鸟。至于青鸟——在美洲有一种羽毛深蓝的知更鸟,我怀疑那就是青鸟的原型。”
威廉呆呆地看着他。
迈克尔补充道:“还有,我也讨厌我的姓氏。”
威廉与迈克尔久久对视,在对方的眼中,他们看到了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东西。
威廉突然大笑起来:“我喜欢你!”
面对十数人的围殴都岿然不动的迈克尔突然僵硬了,变成了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塑,只有他发红的耳廓暴露了他。
他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对了,你知道你的眼睛是紫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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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你发现了吗?我的眼睛有时似乎有点紫。”
爱德华穿着睡袍,借着床头的灯光读书:“你不知道吗?在某些角度,它简直紫得像紫罗兰一样。”
“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这件事。”威廉在镜子前睁大眼睛观察。
他对自己的外表确实有些迟钝,在这全员男性的公学里,他精致的外貌,漂亮的黑发,还有总是毫无自觉的笑容,总会滋生恶人阴暗的欲望。
爱德华翻了一页书,像是随口一提:“你知道吗?盖德先生辞职了。我记得他教你们数学吧?”
“啊?”威廉脸色一僵,“为什么?”
“成年人的工作有变动很正常。”爱德华说。
“哦,啊。是这样啊。”威廉干笑着。
他偷偷去看爱德华,他究竟知不知道数学课上发生的事?
“早点睡吧,”爱德华温和地说,“要熄灯了。”
他把书放到床头,然后下床跪在床边,双手十指交握,用胳膊肘支在床铺边缘,闭上双眼。
爱德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睡前都会祈祷。
威廉躺在被窝里,眼巴巴地等着爱德华祈祷完。只等着对他说一句:“晚安,埃迪。”
爱德华走到床边,俯下身,给了他一个晚安吻:“晚安,小威利(wee willie)。”
“乔尼,我感到好无聊……”
耳边是缝纫机“咔咔”的走线声,威廉躺在306寝室的窗台上,百无聊赖。
他来到公学已经半年,一开始的新鲜劲丧失殆尽,只剩下每天的按部就班。他几乎已经探索了绿墙的一砖一瓦,并且开始为这个学校的狭小感到焦躁不安。
全寄宿制的学校严格限制学生的出入。除了面积大一些,人多一些,这里就像是又一个格雷芬庄园。威廉开始患上相思病,他想念苏格兰乡下一望无际的原野,还有伦敦繁华的车水马龙。
“咯嗒。”乔尼从缝纫机上拿下缝好的布料,在眼前展开,观察着针脚。
“这是什么?内衣?”威廉问。
“这叫t恤。”乔尼说,“你看过《欲望号街车》吗?”
威廉摇摇头。
“总之,”乔尼说,“我相信这就是下一个流行。马龙·白兰度在电影里穿的这种衣服非常舒适性感,终将取代那些无趣的领带结和燕尾服。”
“马龙·白兰度又是谁?”
乔尼不可思议地问:“你从来没看过电影,是不是?”
威廉点点头。
“……可怜的小威尔,下次我带你去看。”
“可是,”威廉说,“我们出不了学校啊?”
“你傻不傻。”乔尼拍了一下威廉的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学生晚祷后从排水管溜出去。那水管已经擦得比女王陛下的王冠还亮了!”
“可是那样我哥会发现。”
乔尼一拍脑门:“我忘了,你和级长大人住一个房间。”
乔尼继续出主意:“还有一招,请父母带你出去。周末如果有亲属探望的话可以出校。不用是真的父母,伪造一个也行!”
威廉沉默地看着乔尼。
乔尼开始自我检讨:“我傻,我傻行不行。爱德华就是你哥,他不会被骗的。”
这件事威廉不能请爱德华帮忙,毕竟校规就是校规。身为最年轻的级长,许多人的眼睛都盯着爱德华,威廉不想给他留下污点。
“好吧,我来想想办法。”
乔尼将手里的t恤叠好,放在桌面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手册:“让我研究一下校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