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偏偏会是艾德蒙的梦境呢?难道是因为她是自己进入书中前距离最近的人?
或者是因为他们曾指尖触碰?
年幼时的异端裁判所审判长大概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他有着一张温顺而漂亮的混血面孔,正乖巧地伏在黑发女人的怀中昏昏欲睡。
苏惜看向女人的脸,叶夫人,艾德蒙的母亲,皇帝陛下那位血统低贱却以美貌闻名的东方情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的年轻女子,有着乌黑的秀发、光洁的肌肤和柔软的身段,处处标致惹人怜爱。
尤其是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秀眉微蹙,哪怕置身于愁苦和贫穷之下,也依旧忧艳如夜游的牡丹。
她并不是传闻中世人所遐想的魅态万方的绝色妖姬,而是十分清丽婉约的东方美人。
可这美人为何会在这肮脏窄小的阁楼艰难度日呢?
苏惜自然听过当下炙手可热的艾德蒙殿下的那些身世传言,花心滥情的皇帝陛下虽然此后有了其他情人,但对艾德蒙和他的母亲叶夫人生活一直多加照顾,从未听过他们还有这样悲惨灰暗的过去。
艾德蒙也从未提起过他小时候和母亲被抛弃,生活潦倒只能寄居至阁楼的童年。
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小段路,那美人和孩童就这样在她的脚步之下雾气般消失了。
屋子大得似乎没有尽头,望不到边际的空间内,她凭着感觉继续一路前行,眼前很快再次弥漫出有人的景象————
还是年幼的艾德蒙,只是看起来稍微长大了一些,漂亮的脸颊上不再是阁楼里伏在母亲怀里的天真稚气,而是隐隐的成熟和坚忍。
他提着个对于身躯过于大的藤编篮子,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叫卖着自家新烤的馅饼————
叶夫人过份的美貌显然不适宜出现在平民区鱼龙混杂的街道,接受那些不怀好意的异性们的窥探。
天色渐暗,那孩子吆喝了一天之后终于卖出了大半篮子的馅饼,小心地收好那些散碎的钱币,难掩兴奋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拐过昏暗的街角,突然出现的男人一脚将他瘦小的身体踢到了地上,随即是更多的拳脚和怒骂,不乏对他混血身份和容貌的脏话和侮辱。
那似乎是几个游荡的地痞流氓,见他是个衣衫简陋又甚为低贱的混血穷孩子,就随手打骂一顿,抢了身上的钱扬长而去。
一地的碎馅饼之中,艾德蒙,或者说那个孩子像是见惯了这些,抱手护住头脸,忍了毒打等人走远之后才不吭声地坐起来,从鞋底倒了几枚钱币出来。原来他早就存了一分心眼,提前把一些钱塞到鞋子里,以备后患。
他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尽力擦去掩饰身上的拳脚痕迹和馅饼碎屑,这才满脸笑容提起篮子,轻快地回了家。
艾德蒙的小时候,怎么会这么听话懂事呢?和他长大之后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苏惜的目光追着那小小的身影,看他在门口与一个身形胖大的棕发男人擦肩而过。
他的笑容停滞了一下,随即在推门而入之后愈发灿烂。
叶夫人正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衣服,见他回来,放下活计迎了上去,和儿子温馨地吃完黑面包配大麦汤的晚餐,互相交流起白天的事情。
一个说起白天做刺绣挣到了钱,一个说馅饼都卖完了生意很好,可是不管怎么看,这对母子都各怀秘密。
艾德蒙隐瞒了被地痞流氓欺负和抢劫的事,而叶夫人,则隐瞒了与门口那个男人之间的皮肉交易————
哪有什么卖刺绣挣钱,只是外头的恶人看中了柔弱可欺又有孩子要抚养的女人的美色,威逼利诱之下,强求了她的身子,每次给她留下钱来。
否则单靠一个半大孩童叫卖利润微薄的馅饼和在街头巷尾的各个肉铺杂货铺打零工,如何支撑得起一个家庭吃穿住行的种种花销。
艾德蒙却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神情,一切如常地入睡、天明之后起床去街上工作。
然后在男人又如约而至,肥白的身躯体如饥似渴扑在女人身上耸动时,被身后悄悄走上去前的孩子,用一把磨得薄而锋利的铁片割断了颈部的血脉————
就像是他在肉铺里做工时学到的那样。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杀人,可他却显得很平静,握着铁片的手指稳而干燥,只溅上了几丝零星的血迹。
在那张面无表情、孩子气的漂亮脸蛋上,苏惜却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后,属于异端仲裁所审判长的血腥而冰冷的影子。
雾气再次出现,她知道这幅场景即将消失,又往前走去,等待着下一场记忆的到来。
这一回是个大而美丽的花园,草坪绿树修剪得整整齐齐,鲜花盛放的园中竖立着洁白的大理石雕像,周遭喷泉涌动。
已经初初长成少年姿态的艾德蒙穿着一袭朴素的纯黑修士袍,胳膊下夹着一本厚厚的圣典穿过园中美景,进入同样装修华美的正屋。
他的父亲,兰开斯特帝国的皇帝陛下欧耶尼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