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恒儿。”耿曙放下手里的青竹,走到姜恒身边坐下,他的愧疚简直无以复加。
姜恒笑道:“这哪里又是你的错了?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不。”耿曙终于抓住了那枚一直以来,深深扎在自己心上的最后一根刺。
“你后腰上的胎记,”耿曙说,“我……我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我,那天在火里……”
姜恒这才想起,事实上耿曙对那个位置,已不能再熟悉了,逃出火场之日,姜恒推开耿曙,令他免于被垮塌燃烧的屋檐压死,自己却被压在了滚烫的梁木之下,昔时后腰上的胎记被烧灼,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胎记位置上出现了烧痕。
那是姜恒唯一证明身份的可能,却造化弄人,因为耿曙自己,而让这最后的证据也没了。
耿曙撩起姜恒单衣,难过地看着他的腰畔,姜恒侧过头,感觉到那熟悉的抚摸。
接着,姜恒凑过去,在耿曙的唇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了他的心里,亲手将这根刺拔了出来。
耿曙:“!!!”
姜恒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说:“没……没关系。我不在乎,我是谁,不需要这些来证明。”
耿曙顿时一张俊脸直到脖颈,泛起了红晕,不敢直视姜恒,姜恒不知为何,心脏狂跳起来。耿曙的嘴唇灼热,肌肤上带着成年男子的安全、可靠的气息,身上还有很淡的竹子清气。
“我……恒儿……我在想……”耿曙按捺住那阵晕眩,阳光直射入廊下,照得两人都有点睁不开眼。
“我……”姜恒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听见池塘里养的鱼儿冒了个泡,发出轻响。
两人忽然一下都静了,耿曙断了话头,什么都说不出来,沉默不语,埋头起身,再走到池塘边坐下,仿佛想躲开什么,依旧做他的鹤音竹。
姜恒看着耿曙,忽而有点发怔,方才一刹那间,耿曙嘴唇的灼热与温软的触感,简直在脑海中盘桓不去。
现在是夏天……姜恒努力地将这感觉驱逐出去,他对耿曙从来就没有别的念头,但如今他们已经不是亲兄弟了,反而令他生出少许奇异的悸动,仿佛耿曙身上有了从未发现过的陌生感。
“想出去走走么,恒儿?”耿曙简单收拾了下工具。
“好啊。”姜恒还未想清楚往后的路要怎么走。
“一时想不明白,”耿曙认真道,“来日可以慢慢再想,不要着急。”
鹤音竹载满流水,有条不紊,敲在石上,发出“咚”的轻响。姜恒说:“那就走罢。”
姜恒本以为耿曙只打算出门在城内闲逛,没想到他却收拾了不少行李,放在马上,竟是出远门的架势。
耿曙此刻内心亦十分复杂,他不想再去面对没完没了的刺杀了,汁琮派出的杀手一拨接一拨,简直让他烦不胜烦,忍耐力已到了顶点。再来几个,说不定他真的会失去理智,提着黑剑,亲自去与汁琮同归于尽。
先前杀手进入浔东,追寻到了他们的踪迹,也就意味着汁琮极有可能也找到了他们的容身下落。若为了杀姜恒,汁琮再不顾一切进攻郑郢交接的古越国腹地,全城人势必又要陪葬。
虽然耿曙确信自己能保护姜恒平安离开,但浔东再次陷入战火,于心何忍?
他要在汁琮派来的第二拨斥候抵达前,暂时离开此处。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做,这是他从未放下过的。
“走罢。”耿曙拍拍马背,让姜恒坐上去,两人依旧共乘一骑。
姜恒抱着耿曙的腰,说:“这马儿也太可怜了,载两个人还要带东西。”
耿曙答道:“路上再买一匹……”
耿曙正调转马头,要从后巷离开,巡城治安官却发现了他们。
“两位!”治安官策马前来,说,“这就走了吗?”
耿曙与那人一个照面,无动于衷。
治安官道:“昭夫人如今在何方?”
姜恒一怔,说道:“您还记得?”
“当然记得。”治安官笑道,“那年你俩还很小,若不是昭夫人,浔东破城后,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百姓。那天在雨里打雷时,见你们的脸就认出来了,你叫姜恒,对罢?”
耿曙说:“就是为了救你们,害得我俩险些还被杀了。”
姜恒捏了下耿曙手臂,示意他别这么说。
“娘已经走了。”姜恒说,“她不后悔,您别放在心上。”
治安官说:“你们这又是去哪儿?既然回来了,就住下罢。外头乱得很。”
耿曙思考片刻,不知此人是否与外界有消息互通,他现在不敢随便信任任何人,万一有误,就会为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我也不知道。”姜恒朝耿曙说,“咱们去哪儿?”
治安官翻身下马,朝姜恒与耿曙说:“当年昭夫人的大恩,我们还未报答,不如来县丞府上喝杯酒?”
“我看你的马倒是不错。”耿曙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