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罢。”耿曙说。
于是孟和、山泽、水峻、郎煌,一字排开,坐在城墙上,填满了界圭与耿曙、姜恒之间的空位。大家把脚垂着,孟和一脚踏着城墙,手搁在膝上,提着一袋酒。
“在看什么?”孟和说。
“看长城。”姜恒答道。
“看得见?”孟和转头,看看身边几人,“你们看得见?我莫不是瞎了?我怎么看不见?”
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汉话越说越好了。”姜恒说。
“学的。”孟和说。
“废话。”山泽说。
众人又笑,姜恒觉得这场面真的十分有趣,来人全是王子!氐人王子、风戎人王子、林胡人的王子……如今已是林胡王了,以及自己身边的雍人王子。
这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场面,诸人却不怎么在乎自己身份,吵吵闹闹,像极了落雁城集市上那些作伴、勾肩搭背的小伙子。
水峻说:“你想回家,是不是?都说南方才是雍人的家。”
姜恒答道:“天大地大,天地就是我的家。倒是有些人,应当希望雍人赶紧滚蛋罢?”
众人又笑,郎煌说:“是又如何?雍人早该滚了。滚得远远的,不要回来。当然,你愿意来,我们还是欢迎的。”
耿曙淡淡道:“我呢?”
郎煌说:“你就算了。”
孟和指着远方,说:“长城!我就想去看看。”
姜恒问:“你们到过长城南方么?”
“没有。”山泽说。
孟和也摇头,数人没有一个去过长城以南。
“南方什么样?”孟和道,“你说,恒儿。”
耿曙皱眉,这个称呼太亲昵了,平日里只能自己用。
水峻神秘兮兮,朝山泽眨眼,意思是你看,我说得对吧?山泽却露出责备的眼神,让水峻规矩点,不要拿他俩乱开玩笑,毕竟别人是亲兄弟,与少年郎之间的亲昵不一样,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姜恒没有看到,说:“南方啊,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中原大大小小的战乱,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当然,也有很美的地方,嵩县就是。”
“我的封地,”耿曙说,“我是武陵侯。”
“嗯,”姜恒朝他们说,“武陵,就在琴川边上。”
“琴?”孟和问。
山泽解释道:“玉衡山下,有五道河流,就像琴弦,所以叫琴川。”
孟和点了点头,做了个“弹琴”的动作。山泽说:“我是很想去洛阳看看的,听说那里是天下的中心,神州的知识与书本,诗、书、礼、乐,俱在王都,犹如天上的宫阙。”
“已经被烧了。”姜恒说,“眼下保留得最好的,在梁国安阳。”
山泽叹道:“太可惜了。”
山泽从小便读汉人书,对中原自当十分向往,姜恒便道:“等雍军入关,你可以来中原看看。”
山泽说:“我从小就想游历神州。”
“有机会的。”姜恒说。
水峻说:“你会带我去么?姜恒还没走呢,你倒是想走了。”
山泽笑了起来,揽着水峻肩膀,也不避人,在他耳畔亲了下,说:“自然一起,到哪儿都行。”
“哎——”众人实在受不了他俩。
“我也想去,”孟和朝姜恒说,“明年我去看你。”
耿曙对孟和总抱着一点警惕,但他与他的兄长,风戎大王子朝洛文乃是生死之交,倒不怎么讨厌孟和,兄弟俩长得太像了。
“你呢?”孟和朝郎煌问。
姜恒心里有点不舍,虽然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彼此却一起战斗过,同生共死的情谊,自当不一样:“我们可以在嵩县见面,如果有机会的话。”
“再说罢,”郎煌说,“我对中原没什么兴趣,去逛逛是可以的。”
一时众人静了,一同望向远方,从这里看不见长城,太远了,也看不见玉璧关,却看得见那隔开中原大地与北方雍国的、连绵不绝的山。
“不过我也听过,”郎煌说,“那是很美的地方。”
“天下处处都很美,”姜恒说,“你喜欢一个地方,是因为这里有对你而言,重要的人。”
大家想了想,纷纷点头,耿曙却知道,姜恒那话的本意——他接受了雍,始终是因为他。这个原因,从来没有过改变。
他搂紧了姜恒,夕阳渐渐沉下去,孟和说:“听说你会弹琴,姜恒,弹琴给我听。”
姜恒哭笑不得:“我不会。”
山泽正色道:“你爹生前琴艺是天下第一,你不会?骗谁?”
界圭说:“我去找琴,他会,我听他弹过。”
姜恒:“你什么时候听到的?”
“潼关!”界圭眨眼间已下了城墙,“半夜——!”
姜恒与耿曙对视一眼,耿曙点了点头,示意弹吧,他也想听。
郎煌看着界圭的背影,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