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退后三步,“我朝金玺叩拜,朝天下王权正统叩拜,朝天子汁琮叩拜。”
“我是天下人。”姜恒跪伏在地。
“只求天子莫要辜负天下人,天子是天下之父,百姓则是您的孩儿。”
这个举动,刹那将汁琮的怒气消弭得一干二净,姜恒所有的奚落、挖苦与朝他倾泻的怒火,都在这么一声“天子”之称下,彻底烟消云散。
姜恒正式承认了他可掌金玺,这一承认,足以抵消对他的责骂,这就变成了百姓朝天子进言,而非斥责封王之昏庸的问题。
同时汁琮也被姜恒提醒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是要当天子,统一五国的,他只能当仁君,他别无选择,他必须将各国人视同己出,视同自己的孩子。
“起来罢。”汁琮叹了口气,淡淡道。
姜恒整理衣袍,起身,抬起头,与汁琮对视,笑了笑。
“孤王答应你,今日所言,定会……”
汁琮迎上姜恒目光的刹那,忽然静了。
姜恒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他既指出了汁琮之过,又全了汁琮的面子。坐在汁琮身边的耿曙也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姜恒朝他问了许多汁琮为人处世,对他的性格抓得很准,知道如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思考自己的错误。
这一刻,汁琮的表情却变得非常奇怪,一手竟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王陛下?”姜恒扬眉道。
汁琮眯起眼,仿佛想到了什么。
“父王?”太子泷从旁提醒道。
汁琮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鬼魂——一个在落雁城徘徊不去的鬼魂!
他已忘了自己要说的话,直勾勾地盯着姜恒,看了片刻,直到姜恒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放在案前。
太子泷将它拿了起来,说道:“这是你写的吗?”
“我在这半年中,”姜恒说,“沿途记下的字文,事无巨细,殿下可当消遣。”
“你辛苦了,去歇下罢。”汁琮终于发话了,视线却依旧驻留在姜恒脸上,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与笑意中,找出某种蛛丝马迹。
姜恒于是躬身告退,离开琉华殿。
汁琮没有下令,众臣不敢起身,太后却已先走了。
群臣以为汁琮还有话说,都安静地等着,足足等了一炷香时分。
汁琮却道:“散了。”
奉剑阁
桃花殿内, 姜太后面容凝重,面朝一池秋水,水边有小楼阁,上面供奉着姜家世代相传的、姜昭生前所传的那柄宝剑“天月”。
姜太后将天月剑取了下来, 轻轻抽出剑身, 那泓寒光倒映着她苍老的面容。
“叫恒儿过来么?”界圭在姜太后身侧道。
姜太后淡淡道:“才回来,让他歇会儿罢。他就像他爹, 为这个国家心力交瘁。”
界圭说:“他还是知道了, 千算万算,算不到他会突然在今日察觉。”
姜太后说:“他迟早会知道的, 今日姜恒所言,虽未提及琅儿, 但话里话外, 无法不让人想到他。”
界圭:“但他当下没有证据, 也仅仅是揣测。”
姜太后叹道:“一国之君, 要杀一个孩子, 需要什么证据?我老了, 拿不起剑了,哪怕拿得起剑, 我又怎么下得了手?当年的事,知情人还有谁?”
“除却林胡那孩子,没有了。”界圭说。
“乌洛侯家的人还活着?”姜太后说。
界圭说:“我试着杀过他了, 没杀成,被恒儿拦下了。大萨满为王后接生之时, 带了他进宫, 那时他年纪尚小, 不一定就记得。”
姜太后道:“他不会在宫中动这个手, 去罢,好好守着他。”
界圭抱拳,躬身离开。姜太后归剑入鞘,那一声响亮金铁交鸣,惊起满林鸟雀。
太子泷觉得今天的父亲情况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问题出在哪儿。按理说姜恒在议政会上所提,已不仅仅是用“不留情面”来形容。这些话,已有太多年没人敢朝他的父亲说了。
但姜恒可以,他不仅有这个胆子,还有最重要的身份,他是耿渊名义上的嫡长子,耿家与大雍的关系、对汁家的忠心无人能提出质疑。他必须望着大雍强盛起来,否则他无处可去,姜恒既不可能与南方四国勾结,更不会有私心。
何况,姜恒还是他们的表亲,他不受私心左右,没有利益,更没有立场。他的言语虽锋利,太子泷却觉得,他说得对,而且父亲一定会接受的。
当年管魏也这么说过,随着士大夫家族的斗争日益激烈,这种话已经鲜少有人敢说了。一年春秋两次的东宫议政中,读书人为太子带来了雍国各地的消息,直批弊病的劲头,不比姜恒少。
但最后太子泷都选择了柔化的办法,将许多事有选择性地汇报到了父亲那里,这也就导致许多问题难以得到解决。
当然,这么做,也保住了提出异见的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