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喝下那药后,渐渐清醒了不少,勉力起身。
“血迹是你留下的?”男人狐疑地问。
耿曙握紧了剑,犹豫不决。男人又转头朝外望去,说:“村子外头有士兵四处搜查,找你的?你是雍国的逃兵?”
“有多少人?”耿曙逐渐冷静下来。
“一队,五十。”男人说,“你们还是快点走罢,免得被抓回去。”
男人正将堆叠起来的兽皮装车,大多是雪兔皮、狐皮与狼皮。
耿曙抱着姜恒,看了一眼,想朝他开口借车,但这车无法飞奔,而距离崤关,还有将近一百二十里地。崤关是敌人的地方,逃进那里,自己是死路一条,但姜恒一定能活下来!
“大哥,您去哪儿?”耿曙说。
“崤山。”男人把车套上一头骡子,转头看他,“去山那边的另一个村子,给人看病,这孩子又是你的什么人,你俩都得赶紧走罢,治伤去。”
“我不打紧。”耿曙恳切地看着他,跪了下来,面前此人既然愿意救他,便不会有歹心,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了,说,“大哥,我求您一件事……我求求您,我走投无路了……”
男人打量耿曙,就在此刻,远方雍军来了,四处呼喝,正在搜村,马蹄声阵阵。
耿曙喘息,他的胸膛随着呼吸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这名大夫成为他唯一的希望,说不定他能将姜恒平安带进崤关。
他在身上焦急地寻找,想将玉玦给他,却想起玉玦已给了太子泷。
接着,他解下了母亲留给他的佩剑,亲手递到男人手中。
“哟,”男人笑道,“好兵器,你不是寻常人。”说着顺手拍了拍耿曙的肩膀。
追查声越来越近,耿曙低声说:“我去拖住他们,他是我弟弟,就交给你了,我去引开他们,马上就追上来,大哥,求求你,我若赶不上,您或是……把他交给太子灵,医者仁心,他们一定会重重地答谢你……”
“嗯。”男人漫不经心道。
耿曙将姜恒放上车去,用兽裘盖住他的身体,久久注视着他的脸颊,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终究没有开口。
“恒儿……恒儿……”耿曙最后道,握着姜恒的手,把满是鲜血的脸埋在他的手里,“哥很快就会来,哪怕死,也会和你死在一起……”
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黄纸折,扔给耿曙。
“喂,”男人说,“拿着。”
耿曙莫名其妙,看着那男人,男人说:“祖传秘药,包治百病、解万毒,兴许能治你,抑或别的什么人的伤。”
“给恒儿吃!”耿曙马上道,“我不需要!”
“他伤得不重。”男人冷冷道,“我说能将他治好,自然就能治好,你不相信我?”
耿曙尚未明白,茫然看着男人。然而呼喊声已近柴房外,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男人一瞥耿曙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坐到车前,一甩马鞭,赶着骡车,缓缓离开了松林坡。
耿曙赤手空拳,快步冲出柴房,望向挨家挨户搜查的雍军。
那景象时远时近,愈发模糊,参汤的药效过去,他踉跄往前走了几步,手持木棍。
“别过去……”耿曙自言自语道,他不知道那男人带着姜恒走了多远,能不能逃掉,然而雍军围上来时,又是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殿下……殿下……”
界圭在密林中包扎过伤口,看见了车辙延向远方,耿曙已与麾下前来找寻的士兵会合,人一定不在他的手中,没有必要再找他的麻烦了。
接下来的麻烦,只在于回报时怎么说,当面对质,耿曙不可能承认自己救出了刺客。
到底为什么?此事只有一个解释,界圭不敢多想,他必须亲眼查证!
而眼前的两道车辙,也很有意思。
界圭拿起剑,信步走出松林坡。
崤山的阴影已出现在远方,天又快亮了,赶着骡车的男人,正在抚摸姜恒的额头,把一枚药丸喂进他的嘴里。
忽然,他发现了站在雪地里的界圭,远远一声唿哨。
“搭车么?”男人说。
界圭走向骡车,说:“借问一声,车上载的什么?”
“皮毛、商货,”男人勒停了骡子,道,“还有一个孩子。驭。”
界圭握剑一手,拇指弹出剑格,来到车前,男人侧过头,与他对视。
忽然间,界圭感觉到了危险,在五步外停下。
那男人懒懒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送你一程?想到哪儿去?”
界圭看见了男人随意搁在车辕旁的左手,那只手上,闪烁着龙鳞的光泽。
“把人交出来,”界圭说,“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哟,不要解药,倒是先要人?”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
界圭沉默注视那男人。
“我猜你只想要解